小锅煮面 01
再等秦驰苏醒，已到了阳春三月天气回暖的时节。
尽管他还未看过一眼机关医院住院部楼下渐染的嫩绿色，没有闻到过风里新生的气息，他沉睡在春分后的那些深深浅浅梦中，终于不会再皱起眉头。
路铭嘉伸了伸蜷缩在凳子上疲惫的双腿，他险些在秦驰换药之前睡过去了，酸胀的腰肢迫使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刚刚迷糊的梦境并没有影响路铭嘉对于现实的认知。
那人睡着，路铭嘉把手伸过去，握住秦驰的手掌，是温热的。
秦驰快要醒了。这是路铭嘉说的。
西关支队现任副支队长的助理，秉承正队长和支队领导的意念，勤勤恳恳脚踏实地的留守在病房里。
这起初以他父亲为首的少部分人觉得横竖不合适，支队大大小小的琐事总不能少了理事的人，况且正队长肚子穿了个孔需要修养，副队长脑子又需要修修补补，左右都是一娄子鸡毛蒜皮的事，路铭嘉虽然年轻，但也要在关键时刻担负起一名根正苗红有为青年的责任。
父亲那辈的领导讲的都在理，他老头对他的殷切希望路铭嘉也不是不知道，只是这一关头，他又想起来胡一彪电话里冒着邪火搁那和他犯葛。
“从现在开始，你必须给我寸步不离的看着秦驰，懂吗？”
胡队原也是江湖中混迹多年的老精干分子，睁眼是为了津港为了人民为了后方兄弟的大道义，闭眼却又是儿女情长里的五味杂陈。常年行走在刀尖上的人有他固执坚硬的义不容辞，又有作为拥有血肉情感的人的一面，所以胡一彪特别了解人民群众的幸福生活的来之不易。
他过去身份特殊性导致他被剥离削减了一部分，而切除的那一部分，正如他缓慢愈合的伤口一样，总会新生出柔软温热的东西。
秦驰吧，这个人总是苦大仇深。
从胡一彪第一次被秦驰质疑来意开始，他就知道这人负担太重，不单单是指脑袋里那块金属导致他间接昏昏沉沉，还因为他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中年人的收敛、固执、隐忍，以及苦楚，胡一彪想自己是有那么一点懂得秦驰的。可小路这孩子，他还年轻的很，他没有那么多顾虑和忧虑，他有的只是冲动和满腔的热情。年轻人拥有大好的未来，作为前辈，应该给孩子们创造机会。
胡一彪在医院也不忘打发路铭嘉收拾东西抓紧时间滚到秦驰病房候着，饭和零食虽然暂时不能吃了，人民群众的幸福生活他还是可以参与一二的。
活生生人民群众心目中好警察的典范啊。
胡大队长闭着眼对自己表示了赞赏。
路铭嘉东西不多，机关医院离家又近，他没什么好带的东西，其他秦驰的大部分是从冯潇那边接手过来的。
就有点怪。
明明是他坚持过来照顾病人，却又烦劳其他人帮他打点。明明他都不知道秦驰用电动牙刷，因为他觉得刷的干净。明明他都不知道，剃须刀他也用电动的。
明明那一天，是路铭嘉同意秦驰转身离开他的。
所以路铭嘉明白的很，除了他，没人比他再合适留在这里。
他摸爬滚打过了二十七年，已然不是少年，晓得自己的欲求，没有人用得着帮他做决定，从来都是。
只是从秋季末尾的那个雨天，在曾经熟悉的小饭馆，捡到那个奄奄一息的秦驰，路铭嘉抱着他血流如注的脑袋，秦驰气味甜腻血液润滑着掌心和手机屏幕，他吓得根本抓不紧，好不容易拨号出去，路铭嘉张大嘴求救，发出的却是无声的嘶哑。
救救他吧。
也救救他吧。路铭嘉痛呼。
他秦队的小路，他的路铭嘉，在那之后一夜之间竟生了那么多白发。
秦驰一定是痛的，身体和心理上都是。
他的过往、现在、未来，无一不在剥夺他活下去的力气，他却在忍，秦驰那么能忍。就像他明明被一人生还营造出来的愧疚感撕裂开成千上万次，秦驰也不会对路铭嘉吐露半个字。他不会说，小路，路铭嘉，我好痛，请你抱抱我。
秦驰太容易破碎，也太容易疼痛，路铭嘉后来才明白的，这种痛感会传染，因为如果你爱一个人，那么你所有的痛彻心扉都和他有关。
他现在所有的痛苦，都来源于沉睡的秦驰，来源于对秦驰的伤痛的束手无策和无所适从。
什么是路铭嘉的关键时刻、或者说，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
他冲所有人，包括他父亲摇了摇头。我不愿意代替秦队。我讲的够清楚了，我不愿意。我做不到的。
他做不到的。
他做不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离开秦驰的分分秒秒。他做不到的第二件事，就是纵容秦驰离开自己。
三次秦驰转身离去，三次路铭嘉没有抓住他。
“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呼吸机面罩里的水汽在缓慢而规律的扩散、消失，换过的点滴仔细听可以听到细微的声音。
可是秦驰没有一句回答。
路铭嘉问过秦驰，他曾经那样和他针锋相对，或者说他单方面在情绪失控，他想知道如果自己在，事情会不会有所变化？
秦驰当时张了张嘴，他什么都没说出来。
现在如果秦驰醒过来，他会说什么？
说“我说过了，没来，挺好”，吗？
路铭嘉不敢多想，他握着秦驰的手愣神，日复一日，他还是想不到秦驰会说什么。刚刚梦里，他梦到秦驰那辆炸毁的大切，梦到秦驰对他说要死也该是我，梦到秦驰说邱东阳死了时麻木的表情，梦到秦驰说，秦驰说…
“没事，我明白的。”路铭嘉上半身趴在他身旁，“你醒了，也什么都不用说。”他周身都是秦驰的味道，睡着那人手心传递出的温度，安心到路铭嘉眼睛泛红。
所以，那时候秦驰睁开眼，他看着久别重逢的路铭嘉，从他眉眼到颤抖的肩头，秦驰看了那么久。他用力并郑重的阖了下眼，像是在对路铭嘉说：
我知道了。
tbc？
如果能写下去，应该属于床上的深夜码字文学吧（XD）
一切出于对秦驰的热爱，他那么好，小路那么好，我是想给他们写个温暖的结局吧。
谢谢阅读。
